碎镜中的星图:何文庸与意识流的东方狂想

文/张拥军

乙巳秋分,杭州城的风里已透出桂花的甜香。何文庸坐在书桌前,额间那颗自喻为“醒世孤星”的痣,在台灯下泛着微光。他刚放下刻刀——一方寿山石上,“屠夫之勇”四个字还沾着朱砂,刀锋劈凿的石屑簌簌落在宣纸上,宛若他笔下那些被撕裂的虚伪面具。此刻,他盯着屏幕上跃动的光标,忽然笑了:“四十多年保持无线电静默,只读书,不写作业。五十几岁了,该出声了……那些教授,叫了几十年,而我没叫几十年……现在要像叫驴一样地叫。”

这话是对老友说的,带着他特有的洒脱与自嘲。就像他自陈少年时“作业全是抄的,连考试都想抄”,如今却要“自己给自己布置任务”——先是二十万字的意识流小说《清流远逝》,再是三十万字的学术专著《意识流文学:碎镜中的星图》。从杂文集《尖叫》《嚎叫》中那柄劈开社会伪饰的利刃,到篆刻石上“天眼”洞穿的古今虚实,再到意识流文字里蜿蜒流淌的意识暗河,何文庸始终是一个矛盾体:既有传统文人“徽墨香沁入骨髓”的雅致,又有市井江湖“狂躁抑郁多才俊”的悍烈;既怀“渡人怎分善和恶?”的宽厚,又具“二郎真君三目如电”的锐利。而意识流,恰恰成为他这种矛盾生命力的最佳容器——一种让思想脱枷、意识奔涌的文学方式,正如他刻刀下的石材,在猛力劈凿间裸露出本真的肌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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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从“叫驴的叫”到意识的河流

何文庸的“叫”,从来不是无谓的喧哗。早年杂文中,他以乡土生活的粗粝质感书写底层群体的生存困境,《嘴脸》里被生活压弯脊梁的农民,《嘶鸣》中在权力夹缝中挣扎的小人物,文字如带刺的荆棘,扎入人心。那时他的笔是“屠夫的刀”,直白、泼辣、见血封喉。可写着写着,他发现“刀”虽利,却未必能探入人心深处——那些理性之下的潜意识、被时间模糊的记忆、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意识流动,才是更真实的“人”。

“意识流”一词,本出自心理学。美国心理学家威廉·詹姆斯在《论内省心理学所忽略的几个问题》中言:“意识从不表现为被割裂的碎块……它始终在流动,因此,‘河流’或‘流水’乃是其最自然的比喻。”这句话如一道闪电,照亮了何文庸的迷思。他想起读普鲁斯特《追忆似水年华》时,被一块玛德琳蛋糕所引爆的记忆洪流——那不是线性的叙述,而是意识的自由跃动,是往昔与当下的交织,理性与感性的碰撞。他又想到乔伊斯《尤利西斯》中,布鲁姆在都柏林街头一日间的意识漫游,思绪如散珠,被感官的丝线串联,看似芜杂,却暗含生命的本相。

“原来文学可以这样写!”何文庸拍案而起。他意识到,自己过去的“叫”,仍过于“理性”——目标明确,逻辑清晰,如同人工修浚的笔直河道。而意识流,是让思想回归本真的“野河”,可以蜿蜒,可以漫溢,可以冲决堤岸,流向不可知的远方。于是,他萌生了写作《清流远逝》的念头:“不是我要写,是意识自己要流。我不过是给它开凿一条河床。”

小说中,他写一位老农在秋收时意识的流动:从镰刀割断麦秆的“咔嚓”声,倏忽跃至年轻时妻子送他上战场的光景;从麦田的金黄,联想到父亲临终眼中的浑浊;从汗水滴入泥土的咸味,忆起少时偷摘邻家桃子的甜。没有清晰的情节,只有意识的自然流淌,如山涧溪流,穿岩过根,终汇入时间之海。何文庸说,这才是他心中的“底层真实”——不是被概括的“苦难”,而是具体的人,在具体的时刻,意识的每一次震颤。

二、碎镜中的星图:意识流的东方解码

《清流远逝》完成后,何文庸觉得意犹未尽。意识流如浩瀚星图,普鲁斯特、乔伊斯、伍尔芙等西方作家已点亮繁星数点,但东方的星辰何在?中国禅宗的“顿悟”、水墨画的“留白”、古典文学的“意境”,难道不能与意识流交汇出新的火光?于是,他酝酿了更宏大的计划:撰写《意识流文学:碎镜中的星图》,以东方智慧重新解码意识流,让这条“西洋之水”在东土寻得新的源头。

他在大纲中写下“神经诗学”“东方智性”“跨域星链”等语词,看似科幻,实则蕴含对意识流的深邃理解。他指出,意识流并非“胡思乱想”,而有其“神经基础”——普鲁斯特的“非自主记忆”,实为海马体与大脑皮层的互动;伍尔芙的“隧道挖掘法”,恰似神经突触的联接。而东方禅宗的“顿悟”,更是一种高阶的意识流状态:于瞬间的“无意识”中,直抵真理彼岸。他想起川端康成《雪国》中那句“雪国の夜は白かった”(雪国的夜是白的),那空灵、留白的叙事,不正是意识流的东方表达吗?无需过多解释,任意识在“空白”处自然流动,读者自可心领神会。

他也将莫言的《红高粱》纳入论述。莫言写“我爷爷”在高粱地中的野合,意识在“高粱的红”“血液的红”“夕阳的红”之间跳跃,充满感官的爆发力。何文庸称之为“感官政治学”——以意识的流动,冲破传统叙事的“理性霸权”,让被压抑的感官体验、被湮没的底层声音得以浮现。正如他篆刻时所言的“屠夫之勇”,意识流亦需此“勇”:勇于破除虚伪,勇于直面真实,勇于任意识自由奔涌。

大纲中最具独创的,是“量子叙事”与“禅宗心流”的融合。何文庸认为,量子力学中的“测不准原理”,与意识流的“不确定性”遥相呼应——意识如量子,永难预知其下一刻的“坍缩”形态。而禅宗的“心流”,则是意识在“无我”状态中的自然流淌,达至“物我两忘”之境。他思索,若将二者结合,或可创生一种新的叙事范式:让意识如量子般“纠缠”,让时间如禅意般“绵延”,使读者在阅读中,既触摸科学的理性,又感悟东方的灵性。

三、墨香与刀锋:意识流的生命力

何文庸的书房里,堆叠着两类物事:书与石。书是文学理论、心理学、神经科学之作;石是寿山石、青田石,刻着“狂躁抑郁多才俊”“渡人怎分善与恶?”“醒世孤星”等印文。他说,书与石本是一体:皆为“意识的载体”。书中的文字,是意识的流动;石上的印文,是意识的凝定。而意识流,便是让流动的意识凝结为文字,让凝定的文字重新流动。

他拈起一方新刻的“清流远逝”印,指腹轻抚刀痕:“你看这刀锋,有深有浅,有急有缓,恰似意识流的节奏。有时意识如急流,需大力劈凿;有时意识如静水,需细刀精雕。”他略作停顿,又道:“写意识流小说亦然,不可刻意,要‘随流而走’。如我写《清流远逝》中的老农,其意识忽而跳回童年,我不能阻拦,须任其跳跃。因那才是真实的意识——不受控,自在流转。”

这种“随流而走”的态度,亦体现在他对“意识流文学”的界定上。他认为,意识流非属“流派”,而是“方法”——一种使意识回归本真的法门。它不仅可用于小说,亦可用于诗歌、戏剧,乃至篆刻。如他的篆刻,看似是“屠夫之勇”,实则是对于“意识”的精准把握——每一刀,“提了杀猪刀,上了手术台”,皆是意识的延伸;每一笔,都是生命的烙印。

有人问他,撰写三十万字的学术专著,会否过于“理性”,反而背离意识流的“自由”?何文庸笑道:“理性与自由,从来不是对立。意识流需要‘自由’,但也需要‘理性’的引航。如同河流,需有河床(理性)的约束,方能奔流入海(自由);否则便将泛滥成灾。”他表示,《意识流文学:碎镜中的星图》正是为意识流开凿一条“东方的河床”——让西方的意识流理论,在东方的智慧中,寻得新的流向。

四、存在的星图:在碎镜中打捞星骸

乙巳年冬,何文庸的《意识流文学:碎镜中的星图》写至末章——“东方智慧:禅宗心流与量子意识的终极共振”。他坐于书桌前,望窗外雪花飘落,忽忆起少时乡间,冬日围坐火塘,听祖父讲故事的场景。祖父的故事毫无逻辑,东拉西扯,从盘古开天到村中琐事,他却听得入迷,因那其中,有生命的温度。

“意识流,其实就是祖父的故事。”何文庸心想,“没有华辞,没有严构,只有意识的自由流淌,只有生命的本真体验。”他说,他写此书,非为“研究”意识流,而是为“体验”意识流——在普鲁斯特的“玛德琳蛋糕”中,体验记忆的甘美;在乔伊斯的“尤利西斯”中,体验意识的狂欢;在莫言的“红高粱”中,体验生命的野性;在川端康成的“雪国”中,体验东方的空灵。

他提笔,在书末写道:“当人类在词语的迷宫中打捞思想的星骸,我们如何借碎镜的微光重绘存在的星图?答案或在意识流中——在意识的自由涌动里,我们窥见真实的自我;在东西智慧的碰撞中,我们寻得存在的意义。就如我额间这颗痣,它不是‘醒世孤星’,而是意识的灯塔,指引我在文字的海洋中,继续‘叫驴一样地叫’,继续‘屠夫的勇’,继续让意识如清流般,远逝,却永存。”

搁下笔,何文庸长舒一口气。窗外雪落未止,书房内墨香与石屑的气息交融,宛如他笔下那条意识流——既具传统的深厚,又有现代的鲜活;既含西方的理性,亦见东方的智慧。而他自身,犹如这河流中的一叶舟,载着“碎镜中的星图”,驶向未知的远方。他知前路未必平坦,却无所惧,因他有“墨香沁入骨髓”的执著,有“渡人不分善恶”的胸怀,更有“叫驴一样地叫”的勇气——这,便是何文庸,一个在意识流中寻觅生命真实的文人,一个以刀锋与文字书写存在的“狂人”。

作者与何文庸先生(右)合影

(顶格图片系创意AI生成)

发布于:甘肃省